小提琴小步舞曲五线谱赵毅敏
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和“6”这个数字有缘分。他写了6首布兰登堡协奏曲,穷尽了当时乐队乐器组合的可能性。他分别写了6组《英国组曲》、6组《法国组曲》、6组《帕蒂塔》,探索键盘乐器在性能上的可能性。他分别为小提琴写了6首无伴奏的《奏鸣曲和组曲》和6首带键盘伴奏的奏鸣曲,还为独奏的大提琴写了6首“组曲”,挖掘了这两种独奏乐器在各方面的性能。
从独奏小提琴作品的发展的角度去看,巴赫的6首“小提琴无伴奏”(1720)上承韦斯特霍夫(Johann Paul von Westhoff)《无伴奏小提琴组曲》(1682-1696)、比伯尔(Heinrich Ignaz Biber)的《帕萨卡里亚》(1676)、皮森德尔(Johann Georg Pisendel)《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1716),下启巴托克(Bela Bartok)、伊萨伊(Eugene Ysaye)、普罗科菲耶夫的独奏奏鸣曲等作品。但巴赫的这套作品始终占据小提琴文献中最重要的位置,被誉为“小提琴作品中的旧约”。
巴赫的六首“小提琴无伴奏”是采用奏鸣曲与组曲相间的次序交错出版。奏鸣曲采用教堂奏鸣曲的形式,每首奏鸣曲由四个乐章组成,按“慢—快—慢—快”的顺序排列。开始的慢乐章有即兴的成分,第二乐章都用了赋格的形式来写,整首作品的中心在这个乐章,所以作品结构更为严谨。巴洛克时代组曲大致由阿勒曼德舞曲、库朗舞曲、萨拉邦德舞曲、吉格舞曲组成,但巴赫的三首小提琴组曲的组成不大一致:
第一号:阿莱曼德舞曲(Allemanda)——变奏曲(Double)、库朗舞曲(Corrente)——变奏曲(Double)、萨拉邦德舞曲(Sarabande)——变奏曲(Double)、布列舞曲的速度(Bourree)——变奏曲(Double)
第二号:阿莱曼德舞曲(Allemanda)、库朗舞曲(Corrente)、萨拉班德舞曲(Sarabande)、基格舞曲(Giga)、恰空舞曲(Ciaccona)
第三号:前奏曲(Preludio)、路尔舞曲Loure、加伏特舞曲速度的回旋曲(Gavotte en Rondo)、小步舞曲1 (Menuet I) 、小步舞曲2( Menuet II)、布列舞曲(Bouree)、基格舞曲(Giga)
巴赫那6首小提琴无伴奏《奏鸣曲和组曲》拉丁文的标题是“sei solo a violino”。据说巴赫玩了一个文字游戏,字面的翻译是“六首独奏小提琴”,但如果前面加上主语,那就是“你是独自一把小提琴”的意思。这意味着没有伴奏乐器或者乐队的帮助,强调演奏者独自一人的技术能力、作品的理解和对整个表演的把控能力。
这些作品虽然前后创作的时间不同,但都属于巴赫晚年对位、和声等作曲技巧造诣臻成熟之际的作品。不过,直到1802年才由Nicolaus Simrock出版,尽管乐谱出版依然相当受到忽视,直到小提琴大师约阿希姆(Josef Joachim)开始演出这套作品,名声才广为流传。
这次的录音是中国小提琴演奏家刘云志先生在2019年录制完成。刘云志是中国著名的乐队首席,他1985年在吉林音乐学院毕业后考入前中央乐团,1991年底开始任乐团首席,直到2016年一直担任中国交响乐团的首席。2016年4月,任中央歌剧院副院长和艺术总监。
以下是赵毅敏采访刘云志,谈他这次的巴赫“无伴奏”的录音。
赵:您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录制巴赫这套无伴奏的小提琴奏鸣曲和组曲?
刘:作为职业演奏家,尤其是小提琴演奏家,巴赫六首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和组曲都是伴随一生、修炼自己最重要的作品。从接触它到现在,我估计有几十年了。在读大学本科期间我就发过誓,在我的一生中要留下这部作品的录音。1985年到中央乐团工作之后,就很想把这套巴赫和帕格尼尼的24首随想曲录下来。由于年龄、练琴、做首席等各种原因,录制帕格尼尼的愿望一直很难实现,就放弃了这个目标,但巴赫一直都在准备,平常练琴我都会将它们作为最重要的部分。一开始,不是为了录音而练它们,而是因为这个作品很重要,不是常有人说它是“小提琴文献中的旧约”吗?对个人的演奏,无论声音、音准、发音、作品风格、复调音乐的理解等等各个方面都是最优秀的作品。我赶上了一个特别好的时机。我是中宣部“四个一批”的第一批的成员,政府能帮助我在艺术上做一些事情,我毫不犹豫地说,我想把巴赫的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和组曲的录音录下来。我感谢政府帮助我实现了我的愿望。
我不是说为了这次录音临时抱佛脚地练这套曲目,而是一生都在准备,这次的录音刚好把之前的练琴的结果全面地体现出来。我从计划到启动录音用了将近四年的时间。但是从开始到完成,历时不到六个月。我现在从事行政工作,白天接触不到琴,我只有晚上进行录音。刚开始我是联系了意大利的教堂,想在教堂里面录,因为各种原因,最后是在中央歌剧院的小剧场进行录音。这个剧场的高度也不矮,可以演歌剧的,虽然声音和教堂是不同,但是空间感还是很不错。一共录了九次,一次大约三小时吧。其中两次外面下大雨,一次外面练兵,这才完成。录音师为了录好,他把世界上著名的录音版本都找来听,听得烂熟,在这次录音当中,他也有自己的独特想法。我是按照作品的自然顺序来录制的。通常是一个晚上一个奏鸣曲,然后一晚上再录几段组曲。
赵:刚才提到巴赫这套无伴奏是你每次练琴必备的曲目,您是怎么挑选其中的作品作为练习的目标?还是自己有偏爱其中的几段?
刘:在我没有完全拉完的时候,我是逐块去涉猎。但我全部完成了之后,每周大概会完整地过上一、两遍,然后会再挑出其中问题比较多的进行集中练习。我一直将它作为我练琴的主要作品。
赵:在您看来,这套作品的重点和难点在哪里?
刘:可以说,这套作品很难,难在你几乎不可能做到白璧无瑕、完美无缺的演奏,这部音乐本身就是永远探不到头的高峰。就巴赫作品本身的风格而言,历代演奏名家是各有建树,我是希望可以严格尊重作品本身和古典音乐的三大元素:发音、音准、和弦的演奏方式,这三点应该是古典音乐演奏最重要的三个基础。风格和具体的演奏方式有直接关系,这套无伴奏虽然是复调音乐,但作品里面有大量的向主调音乐跨越的想法,这也是从与上帝对话转换到世俗音乐对话的过程。既然它有世俗音乐的元素,那就应该和人类的情感挂钩。从大的文化背景去看,那个时候的人和现在的人在表达情感的方式上是很不同的。对于现在很多的演奏版本,我不接受过于浪漫、甚至有把它演绎为浪漫主义的做法。当然这是基于我个人的审美,我是推崇尊重原作原著的做法。
还有,强调作品本身的风格不以旋律来划分句子,而是依据和声功能进行的倾向性来决定旋律的走向。这是我自己个人对于巴赫作品理解所遵守的一个原则。
关于节奏问题,我也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不管什么时代的人,他的心跳、脉搏、情感,总是主观创作的客观反映。所以作品演奏还要有人情味,不要像机器做的一样,什么都精准,没有情感的声音,恐怕这也不是巴赫的初衷吧。
赵:您认为作品和声结构比旋律走向结构更重要?
刘:是的。这是一个绝对的支撑。要想解释清楚巴赫,要是不把他和声内在的连接和倾向性搞清楚,划分句子会存在巨大障碍,甚至会导致句子下滑。
赵:关于风格,您怎么看待当代精神和巴赫时代风格结合的方式?
刘:对于这个没有绝对的尺度,是要根据个人的审美和修养来演绎他。所以我说以原著原作的思维、以复调音乐本身的想法作为支撑,力求精准表达原稿的想法。但是已经经历了几百年了,有各个大师演奏它,实际上我也得益于大师们的这些启示,比如说谢林、米尔斯坦等等。总之我听了很多录音的版本,得益很多。巴赫的手稿和奥尔的版本我都看过,也借鉴了许多其它版本,演奏上我主要采用加拉米安的版本,但是会在弓法、指法上有很多的不同,当然每个人的演奏由于手型、生理条件和演奏的想法不一样,恐怕都会有部分调整甚至调整的地方不少。涉及到的演奏法都是后人给出的,巴赫本人并没有给出弓法和记号,它等于是真真正正的和声游戏、复调游戏的写法,甚至是像数学题或音乐游戏一样,从纯音乐和技术中找到乐趣,找到小提琴演奏和弦的各种可能性,有时感觉巴赫在那个时代就穷尽了小提琴和弦的可能性,简直不可思议,这对后来的作曲家和演奏家都是很大的财富啊。这几点都是作品风格掌握上的依据。当然,形式、演奏的方式方法也是决定风格的一个手段。比如,弓压的力度、和弦转换的速度、16分音符附点音符等奏法,这些都影响着风格。我不会主观地因为某个音或者某个和弦特别地美而加时或者加揉弦,或者在一个长音中增加情感变化。我还是把它想成一种多声部的美、一种和弦张力的美、一种和弦之间倾向性的美来演绎的。
赵:您怎么看待这套作品中的舞曲特性?
刘:我想舞曲,本身某种程度上是舞曲,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舞曲的形式,并不能用舞蹈音乐的方式来理解它的存在。它应该是舞蹈音乐的形式,比如关于舞曲的节奏型,恰空舞曲中把二拍作为重拍来划分句子。《英国组曲》和《法国组曲》,巴赫有借鉴舞曲的形式,而不是要把它写成舞蹈音乐的思维。所以我还是觉得要把它器乐化。巴赫是借舞曲形式、多声部的表达去展现纯音乐,用一把小提琴和复调音乐完美地结合,并不是为了舞蹈而去表达什么。
赵:复古风格演奏”(Historically Informed Performance,简称HIP)的思想对您这次演奏有没有影响?
刘:关于HIP演奏中有一些做法我也是不赞同,比如彻底不用揉弦、大量的不可换把,就在一把位或者原把位演奏,但是在巴洛克时期已经有了七把、八把和九把,巴赫实际上已经突破了当时的局限,甚至超过了许多年纪比他大、生活在更加世俗化时代的人,并不是我们想象复古到完全没有人情味的表达方式。揉弦这种技术在那个年代已经有了,如果彻底不用是为了模仿管风琴或者其它的乐器,目的是制造一种意境。我不反对这种做法,但是我认为,这套作品是巴赫在人和上帝对话、教堂音乐之后为人所写的音乐,即便是那个时代的人也是要充满情感。
赵:是否可以说您的诠释思想是巴赫用现代的小提琴来演奏他的这套无伴奏作品?
刘:这里面涉及到古巴洛克小提琴的演奏。我自己是没有演奏过这种小提琴的,我在视频看过不少这样的演出。其中有一种方式是采用可以张弛可变的巴赫弓,可以使四根弦一起发音。但通常这种演奏法是个别,现在基本上都是以现代小提琴演奏为主。我也是采用这种方式。
我这次录音使用的小提琴是有一定的历史。这是一把1927年布洛克纳兄弟制作、格罗斯曼鉴定的小提琴,以前属于上海工部乐团,时任上海市长陈毅艺术欣赏水平高,就买下了这把琴,然后就给了中央歌舞团第一任首席。我是1985年到了中央乐团之后,时任中央乐团党委书记的小提琴家朱信人老师认为我能力很强,就把这把小提琴传到了我,它已经传了好几代的中央乐团的首席了。
这把琴虽然不是名琴,但在中国是有一段历史和渊源,可以代表新中国古典音乐发展史的一把琴。这把琴也跟了我34年了,我对这把琴很有感情。很多人知道我要这个唱片之后,要给我提供斯特拉迪瓦利或者瓜纳里,我都没有接受,这把琴跟了我一生,我也希望把巴赫、琴和人一起表达出来,录音中,琴的声音很重要,更重要的是琴本身和我之间的历史和情感。
这次录音采用的弓是当年一家叫帕索的公司为我专门定做的。我和他们谈了我对弓子很多的想法。老的的法国弓在配重上比较轻,适合那种100-200人的场合。现在通常是上千人甚至更多,现在的演奏需要弓的张力越来越大,过去弓的重力分配已经不适应现在的演奏需求,所以我要特制弓子,就是把整个重心下移。这个弓已经是20年前的了,现在看来越来越多公司采用这种方式,已经不是传统老法国弓的弧度,重心也下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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